诗中有画 ——品石云诗画有感

　　“诗画一律”，众所周知是中国文艺的一个优秀传统。宋人所倡导的“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诗是有声画，画是无声诗”，即“诗中有画”，大体上有三种表现：

　　其一如王维的“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所描写的只是情景而不涉及图画，却使读者如见图画一般的风景；

　　其二如文同的“峰峦李成似，涧谷范宽能”，所描写的同样只是情景，却拟之为某一画家的画作，从而引导读者联想如画的风景；

　　其三便是如杜甫的“题画诗”，直接以某一画家、某一画作作为歌咏比兴的对象，发抒他对绘画的审美感或审美观——这第三种“诗中有画”实在是中国画鉴赏史乃至创作史上的一个蔚为大观，同时也是中国诗创作史上的一个蔚为大观，为西方的绘画鉴赏史和诗歌创作史所不可相提并论！

　　题画诗的创作或出于诗人的读画所得，或出于画家的作画有感。而无论出于诗人还是画家，又有直接题写在画面上的和并不能题于画面而是收在诗集中的分别。自南宋孙绍远搜罗唐以后的题画诗，编为《声画集》以降，直到民国年间，转录他人的或自撰自编的题画诗集，便如长江之水，波涌浪推。然而，进入20世纪下半叶，此道渐衰，除老一辈中仍有零零散散的创作，我们这一代中，几乎不见有意识的用功了。原因不外乎二，一是我辈中的诗人，罕有能作旧体诗的，更罕有能懂传统画的；二是我辈中的画家，罕有能懂传统画的，更罕有能作旧体诗的。

　　然而，石云先生也许是我辈中的一个孤例。他不但能做旧体诗，尤擅绝句，平仄粘对，押韵合辙，更酷嗜中国画尤其是其传统画。这部《石云品画诗集》，便是他集数十年功力，以历代名家名画为素材的旧体诗创作结集。所用历代五十余位名家的一百余件画作，得102首，从唐王维到清的吴昌硕，古代的名家几乎包罗无遗；近代的则仅齐白石、陈半丁、溥心畲、张大千、陆俨少五家，可见他欣赏的心目，只在传统而不在其外。诗体则独取七绝五绝，短刀直入，简洁明了。或写画景，或写画意，写景则笔精墨妙如在目前，写意则闲和严静思出象外。

　　“古画画意不画形，梅诗咏物无隐情，忘形得意知者寡，不若见诗如见画”，这是欧阳修的题《盘车图》诗。但它所写的并不是对《盘车图》的观感，而是对题画诗创作宗旨的见解。而韩愈的《画记》虽不是诗而是文，却示范了题画诗文的另一创作宗旨，这便是精整参差地铺陈画面的物象形态。

　　石云的题画诗创作，于欧韩两家的主张兼收并蓄，各有会心。或高下曲折，意从形出；或萧条淡泊，得意忘形。古今的题画诗，不拘一格，皆可为我所用；而读其诗，古今的传统画，六法皆备，精彩纷呈，大象见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