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耕文明 余音与新曲 ——读张凯散文集《花儿朵朵开》有感

2021-12-22
来源:智慧中国辽宁中心    作者:赵奎礼

  【编者按】《花儿朵朵开》是一部自传体记实散文集。作品写一个在农耕文明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农村苦孩子人生奋斗的故事。作品直通生活,直叙故事,直抒胸臆,乡土气息浓厚,乡情乡愁交织。作者的笔触从出生地石人沟延展到康平县城,又从康平县城回观石人沟,写出了农耕文明在新时代的蜕旧生新的历史脉胳。

  作者张凯,男,1963年出生,辽宁省沈阳市康平县两家子乡人,中共党员,诗人,词作家,系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辽宁省音乐文学学会副会长,辽宁延安文学协会原副会长,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卧龙湖作家群成员。1984年7月大学毕业并参加工作,历任康平二中教师、康平二中团委书记、康平县报记者、康平县委秘书、康平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康平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康平县文联主席(兼)、康平县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沈阳市第十五届、第十六届人大代表,现供职康平县人大机关,三级调研员。有歌词作品集《中国是我家》、歌曲集《卧龙湖等你来》、散文集《花儿朵朵开》《聆听乡情》等多部著作出版,主要音乐作品有《血性中国兵》、《中华民族》、《老家的碾道》、《咱要赚大钱》、《男人不好当》、《潇洒的水》、《两棵树》、《红红火火咱康平》、《相约卧龙湖》、《快来康平摘苹果》等。

张凯的老家叫石人沟,村子不大,名气不显,但村子东面那条大河却大名鼎鼎。那条大河叫辽河。张凯讲述的故事就发生在辽河岸边。

    先给石人沟确定一下方位。辽河在源头上是分叉的,分为东、西辽河,当两条河流汇合到一起的时候,它就进入了辽宁。汇合口在北三家子街道三门郭家村(水泥船),归属康平。辽河从三门郭家村再向南流淌30多公里,河右岸耸立着一座辽代古塔,古塔下面是辽代祺州城的遗迹。张凯的老家石人沟就在三门郭家村到祺州古城之间的辽河右岸。

    古老的西辽河是古代契丹文明的发源地。契丹文明是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二元交织的文明形态。后来女真人攻灭契丹辽国,这条大河又染上了狩猎文明的色彩。但总的来说,上游是游牧文明,合流以后是农耕文明。张凯的老家归属农耕文明这一段。

    张凯出生时,石人沟还是农耕文明气足势强的年代,弯把犁,马拉牛耕驴驮;屯子里鸡鸣狗吠,炊烟袅袅;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际间温情脉脉,守望相助;自然经济色彩浓厚,伴随的是盐碱、风沙和贫困。农耕文明的元素和符号,在石人沟一应俱全,并且具有典型的地域特征。张凯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地域和年代,这注定了他和家乡的农耕文明有着不解之缘。

    但是,张凯和他的祖辈、父辈们毕竟有所不同,他从记事儿起就感受到一种新的时代气息,这个气息就是工业文明的气息。在偏远闭塞的石人沟,幼小年纪的张凯,听到了拖拉机在田间撒欢儿的声音,看到了糖粒一样的化肥,闻到了浓浓的农药气雾,还从小喇叭里听到了五湖四海的新鲜事儿。他还穿上了机织布做成的衣服,骑上了青岛产的二手自行车“小金鹿”,有时馋饥难忍,还能吃上几块机制饼干,喝瓶汽水饮料,而这在农耕文明时代都是奢望和梦想啊!他这是托工业文明的福,而窘迫的现实是,他还必须靠着远未式微(原始)的农耕文明求温饱、谋生存。

跟随张凯的笔述,我们再到张凯生长于斯的张家小院看一看。张凯的老家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农家院落,院落内是一所三间土房。三间土房是张凯的父亲盖起来的,土坯垒墙,碱土泥抹墙,外围一道樟子墙。30多年前我在《农民日报》上看到一篇文章,作者说他父亲一辈子的 “杰作”,就是在爷爷留下的土房外套了一道土墙。张凯父亲的 “杰作”,也只是稍强了一点点。

    从院内到屋内,傢什物品不外是炕桌、火盆、酱缸、柴火垛,还有大概唐宋时期农家就使用的风匣,俨然农耕文明的“家居乐”模板。

    但是张凯的父母还有另一个 “杰作”,那就是他们把5个子女都培养成人。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们辛勤劳作到了超出想象的程度,节衣缩食到了近乎自虐的地步。

    张凯兄妹五人,张凯居中,上有姐姐哥哥,下有弟弟妹妹。张凯兄弟三人,张凯也是居中。张家兄弟三人在家中的地位和分工,忒像辛弃疾笔下“茅檐低小”的江南农家的兄弟三人, “大儿锄豆溪东,二儿正织鸡笼,小儿卧剥莲篷”。巧极了,张家兄弟三人,张凯大哥做的体力农活,老二张凯干些半体力半技巧的家务,三弟介于辅助家务和玩耍。相隔八百多年,这幅农家子弟劳作图竟然如同年画翻印一般。农耕文明真是“千年一贯制”!

    在这个农家小院里,张凯的父亲是一个卷入工业文明大潮而又在退潮后搁浅于岸边的人。张凯的父亲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扔下镰刀拿起斧头,成了洛阳拖拉机厂的一名技术工人,再继续下去,他是可以成为大国工匠的。可是命运却让他患病退职,他又扔下斧头捡起镰刀,又回到农耕田园。出于对工业文明的留恋和思念,他在一个钢匙上刻上一串数字,那串数字是他离开隆隆车间的日期。工匠梦破灭,他又回到农夫行列。为了养家糊口,他又扶起弯把犁,端起点葫芦,实现了“农耕文明——工业文明——农耕文明”的一个悲怆的轮回。

    张凯的母亲也有相似的一个轮回:农家姑娘——城里工厂宿舍的家属——农家主妇。做为一名农家主妇,她的角色和农耕文明时代的“男耕女织”角色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不“织”了,但还是要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生火做饭,特别是还要剪铺衬、打袼褙、捶棒槌、纳底子。“慈母手中线,子女脚上鞋”,那是母亲的心血,是倾献亲情的“作品”。

    发生在这个农家小院的这些事情,都和农耕文明相依存,对张凯来说,都存入了他的精神小屋,也都写进了他的故事中。这些故事看似寻常琐细、平淡无奇,却有着让人品味的东西,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张凯的童年和少年是在那个农耕文明氛围浓浓的石人沟度过的。张凯以童真的稚嫩端详打量这个农耕社会。还不错,他留下的记忆是新奇的,是带有温情色彩和泥土芬芳的,不像父辈留下的净是苦涩和辛酸。

    张凯是个活泼淘气的孩子,童心萌萌,童趣浓浓,从院内院外玩,到村内村外玩。春天鸟,夏季摸鱼,秋时釆野果,隆冬滑冰车,他都当做是玩,尤其是过大年前后,他和童伴们玩得更是开心,俨然天降石人沟的快乐童子。

    但是张凯的玩耍淘气,不是那种昏天黑地的疯淘,也不像杜甫笔下 “南村群童”们的恶淘,他属于那种“蔫巴淘”,是有些节制和收敛的智淘,是藏着一些聪明心眼并且带有些花样儿的巧淘。比如,他是淘而不忘学习的,是淘而不弃家务的,甚至是淘中有“营生”的。

    淘中有“营生”,算是张凯的童年“杰作”。年幼的张凯,淘着淘着看出了一点“商机”,那就拾收烂儿,攒废品。农耕社会是个节俭社会,一切废弃物差不多达到“吃干榨净”的程度。但是,破烂儿还有,废品仍在,张凯用他眯缝的小眼晴发现它们的藏身之处。猪毛、绳头、废纸张、旧瓶子,都堆积到张家小院里,然后又转运到供销社的废品站。张凯在书中得意地“晒”出他的少年经营业绩—— “年收入”5-10元!

    张凯终于可以摆一点“阔”了:他腰缠一小摞“角”币儿,开始由他自己支配的 “消费” :买学习用品,买小人书,买小鞭儿,对了,还买过冰棍儿。读到此处,我对张凯有点惋惜,凭着唐刘晏一样的少年天份,张凯这辈子居然没有经商!

张凯终归没有走经商之路,也没有困守在石人沟,他循着农耕社会的“耕读传家”铺就的路子,凭着现代科考的成绩,走向外面的世界,落脚在一个寓意 “康乐平安”的城镇。

  “耕读传家”是农耕文明的精彩篇章,有着足够的中国特色。农耕社会因“耕”而加固经济根脉,因“读”而培育文化根脉,用现代词汇,“耕”求生存, “读”谋发展。张凯的父母深信耕读传家这个理儿,也希望耕读传家会给这个家庭带来荣光,因此什么苦他们都能熬过来,他们是农耕社会中有梦的人。

   让孩子好好念书,并且个个念出出息来,但面对现实,这个梦打了折扣。让姐弟5个都上学堂,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允许,那就有所舍弃吧。舍弃谁呀?张凯的姐姐和妹妹自愿选择了弃学务农,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兄弟3人,张凯的父母也含着眼水认可了这种“53”的选择。这也是农耕社会 “重男轻女”的规则在这个家庭中的一次操演。唉,苦了张家的2个小姐妹!

    张凯兄弟是幸运的,但是也有不遂人愿的地方。张凯的少年,虽然缺少饥饿的记忆,但却不乏动乱的记忆。那是一个师道无尊而洛阳纸贱的年代,是一个大批判的呼喊声盖过朗朗书声的年代,是一个农忙假长于寒暑假的年代,张凯兄弟三人受教育的环境该是何种状况?再加上又处在一个拆分的乡镇,就学于一个新组建的初中,他们所接受的教育又该打多少折扣?

 

    厄运果然降临。兄弟3人虽然聪慧而又勤奋,但有2人在高考时成了“大学漏”,张凯则成了尴尬的“插班生”。 “大学漏”的哥哥,奋发上进,走了一条“民办教师——公办教师——国家公务员”的道路,他没有回到石人沟的田垄。另一个 “大学漏”是张凯的弟弟,他又回到了石人沟那个院落,但他将泥土房变成了砖瓦房,虽然还在春耕夏锄,但凭借高中文化程度,他成了一名现代农民,对于农耕社会,他既是返归,又是超越。张凯呢?张凯跨过了“插班生”这道坎,熬过了高中苦读这段岁月,最终跨进了高校大门,他成了现代科考的赢者。

张凯是不会再返归石人沟那个农耕社会了。

高考录取通知书是张凯进城成为“官家人”的通行证,他不用返归生他养他的石人沟,他是属于工业社会的人了。

    无论是在哪个岗位上,张凯的谋生工具都是笔。他握过属于工业文明的铅笔 、钢笔、粉笔和碳素笔,也间或摆弄过农耕文明传下来的毛笔。再后来,张凯又“挂笔”了,他开始敲击键盘、移动鼠标,和属于信息文明的电脑、手机打上交道。你看他,信手敲来,一“网”打尽,神游八极,真个愜意!从执笔、玩笔、换笔,再到弃笔,张凯职场上的几十年,穿越了农耕文明、工业文明、信息文明的几千年。

    但是,穿越归穿越,执守归执守,张凯的内心世界,仍然保留农耕文明的温情,依旧闪着农耕文明的灵光,照样思恋农耕文明的图景。

    张凯认为,农业社会可以作古,但农耕文明难说再见。这些年来,他想得最多、付出最久、操持最苦的,是如何让农耕文明的优秀传统和丰富营养在新时代蜕旧生新,发扬光大,赓续传承。

    张凯出发了。他用他的情思和笔,挖掘农耕文明数千年延续的成因,揭示农耕文明的人情、道德、节俗和仪式,寻找农耕文明的根脉和流变,探讨农耕文明和现代农业的接口。他的笔耕成果,有的是新闻作品,有的是公文材料,有的是文学创作。我最欣赏张凯的歌词创作,曾写过《我们听张凯唱讲家乡故事》的点评文章。我觉得,张凯把农耕文明的题材巧妙地写进了他的歌词中,赋予了新的内涵,开拓了乡村振兴的新境界。普普通通的康平羊汤、地瓜、苹果和五彩枫等,在农耕时代是沉寂无名的,但在张凯的笔下,它们登上大雅之堂,成为特色产业,推为旅游产品,搭上现代农业快车,而且还被谱成歌曲在城乡传唱,成为地域品牌被万人热捧。

    张凯善 “耕 ”,他是“耕作能手”。父辈的耕作,是传统农业条件下的力耕;张凯的耕作,是现代社会职场上的笔耕。

坦荡做人,铆劲干活。张凯努力着自己的人生!

    职场上忙碌的张凯,心思上还时刻牵挂着石人沟,因为那里有他的父母姐弟,有邻里乡亲,有童年伙伴,还有他儿时的梦想。在张凯的精神世界,他时时处于“返乡”的状态。不仅是返归,还常常“驻扎不走。”

    张凯丰富的情感空间,记着乡恋,装着乡情,系着乡愁。这些恋乡情愫时时交织,经常翻滚,常常是乡恋勾起乡情,乡情牵起乡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受这些情愫牵动影响,张凯不仅触景思乡,而且触动什么感官都思乡。在街上闻到油炸糕的味道,他想起儿时的端午节母亲炸的江米面红小豆馅的油炸糕。味道也有记忆功能呀!在乡下他看到一片片白色的荞麦花,便勾想起儿时母亲做的荞面片,接着又想起让他睡梦香甜的荞麦皮枕头。这是视觉引起回忆。有时从哪传来一阵劈啪劈啪的声音,他很自然地联想起乡下的棒槌声,接着就浮现出母亲忙碌的身影。他的听觉也助他思乡恋旧。

    这样的联想多去了,他有“火盆情结”,有“火绳温馨”,有“炕桌记忆”,有“酱缸味道”,有“围裙图型”,有“蛙鸣音乐”。这些记忆都让张凯思绪翩翩 、情意绵绵,有时甚至是泪水涟涟。

    对张凯来说,这种乡恋、乡情和乡愁,是一笔精神财富,是他在精神天地里不断跋涉的动力。他的精神跋涉的出发地,永远是石人沟。

图为张凯近照

【作者介绍】赵奎礼,男,68岁,辽宁康平人,中共党员,1982年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曾任辽宁省政府办公厅综合二处处长,岫岩县政府副县长、县委副书记、沈阳市委副秘书长、辽中县委书记、沈阳市政府副秘书长、沈阳市林业局局长等。曾任辽宁省政府决策咨询委员会委员、辽宁省发改委特约经济观察家、辽宁行政学院兼职教授、沈阳市委党校客座教授。现为沈阳市老科协副会长。先后出版过《利益学概论》《解读经济空间》《解说社会空间》10余部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