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世界各国形势都发生了一些重要的变化,特别是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很可能会对经济全球化产生向后拉的动力。
这个动力到底能不能把全球化往后拉?我们不知道,但至少我们可以一方面尽己所能地推进全球化,另一方面做好我们的事情。这对于经济学家来说有两点,一是实现经济拉动力向内需转变;二是要进一步挖掘供给侧的经济增长因素,清除旧的障碍,所以我把新经济增长因素看作新的经济增长动力。
判断经济发展阶段还要看人口结构
中国经济到了这个发展阶段,我们的经济增长就不会在原来那个量级上了,在2010年之前我们测算的经济潜在增长率应该在10%左右,总体上实际增长速度有波动,但长期趋势也是在10%左右。
2010年的人口普查显示,中国人口红利已经在消失,因此在“十二五”时期我们测算的潜在增长率是7.6%,事后也证明我们的实际增长速度是7.8%。按照我们现在的测算,如果没有别的因素,改革红利还没有充分显示出来的情况下,今后五年规划期间大概是6.2%的潜在增长率,尽管这样,我们的实际增长率也仍然在我们的潜在增长率之上,因此我们现在没有通胀,也没有周期性失业的发生。但我们还是要探讨有什么方式能够让我们保持中高速,能够比静态测算出来的潜在增长率更好一些,这就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我认为城镇化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领域。
有很多人认为经济增长还会回到原来的水平上,或者说我们现在遭遇的还是短期的周期性因素。他们会问的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历史上其它经济体在我们这样的人均收入水平上都没有减速,还会保持很长时间的高速增长,为什么我们在人均收入水平这么低的情况下(相当于美国的20%)速度就要降下来呢?我想主要是判断经济发展阶段时不能仅仅依据人均GDP水平,还有一个重要指标是人口结构,要看人口结构究竟有利于经济增长,能够创造人口红利,还是可能会产生人口负债,成为阻碍经济增长的因素。
我们用人口抚养比和东亚几个先行国家做比较,即15岁到59岁生产力强的人口能够支撑的依赖性人口(15岁之前以及60岁之后)情况。抚养比下降比较低的时期很自然就是人口红利比较充足的时期,反过来就意味着人口红利在消失,人口结构变成了食之者众,生之者寡。2010年进行人口普查时,总体来说抚养比正好下降到了最低点,在这之前是不断下降的人口红利冲突,到了最低点之后就迅速上升了。历史上日本大概在1970年开始降到了谷底,但它没有立刻上升,直到20年之后才上升,因此维持了高达20年的较低的人口抚养比。新加坡、韩国人均收入目前比我们高很多,但他们的人口抚养比的变化趋势跟我们几乎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我们在较低的收入水平上达到了比较高的老龄化程度,比较早地丧失了人口红利。
过去我们获取人口红利的主要手段其实是借助了城镇化,特别是农民工从农村、农业这些生产率低的部门转向生产率高的城市和非农产业,这是一个重要贡献,未来如果还能继续保持下去,我们还可以得到经济增长的动能。
城镇化将为我国提供新的经济增长动力
另外,新型城镇化可能还有一些新的经济增长源泉。下面,我们分析的是改革时期传统城镇化如何为经济增长作贡献,今后其贡献方式将如何发生变化。
城镇化主要是劳动力从农村转向城市,给我们带来了充分的劳动力供给,劳动力供给也是重要的生产要素,不会构成经济增长的瓶颈。农民工一直在城镇就业,但它过去并没有被统计在城市的就业人群里,现在这部分人占的比重逐年增大,已经是稳定的在城镇就业的人口了。
为什么过去不统计农民工,现在统计农民工呢?因为城镇对劳动力需求越来越强烈,劳动力短缺现象越来越严重,农民工在城镇就业也就越来越稳定、越来越持续、时间越来越长。无论在住户调查还是企业调查中,都越来越把农民工当做城市就业者。很显然,农民工和向城市转移的农业劳动力成为了劳动力供给的重要因素。
对经济增长贡献最大的是资本积累,因为资本回报率比较高、储蓄率比较高,资本积累对经济增长才有这么大的贡献。农民工或城镇化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一点?在供给侧,如果人口抚养比,食之者寡,生之者众,能够把更多东西储蓄起来形成投资,与此同时劳动力无限供给、资本报酬递减现象不会过早发生,因此资本回报率也较高。目前的非户籍人口,也就是城镇化的新移民,他们具有更年轻、更具生产力的人口年龄构成,由于有了他们,我们整体城市的年龄构成更加合理,因此变得更有利于资本积累和资本回报率。
城镇化对人力资本的贡献表现在,农村劳动力转移到城市中来,不仅从数量上而且在质量上都对劳动力群体作出了贡献,也就是说他们贡献了人力资本。总体来算,农民工比城市本地户籍劳动者的受教育年限还是要低一些的,但由于进城的农民工大部分集中在相对年轻的群体中,而这些相对年轻的农民工和城市中年龄偏大的那部分劳动者来比较,受教育程度就高了,因此当他们进城替代了逐年退休的那部分年老的城市职工,城市的人力资本也得到了改善,因此我们说城镇化对人力资本的贡献也是非常明显的。
经济结构的变化和城市化,其实是一个“库兹涅兹过程”。库兹涅兹是美国的一位经济学家,他认为整个资源流动的过程就是逐渐向更有效率的部门和地区配置的过程,因此整体生产率就会随之提高。在过去几十年里,农业劳动力比重和数量都在迅速下降,但是如果看统计年鉴会发现我们还有29%的人口在务农。实际上,如果你到村庄里,至少到县城里看中国经济,你就知道农村哪怕一个在40岁以下的劳动力都很难找到。
因此重新估算后我们发现目前只有19%的人口在务农(比较保守的统计),其他人都在非农产业,因为我们的估算和官方统计有一个差额,但不知道我们算的比官方统计多出来的这部分人应该放在第二产业还是第三产业,所以我把他们单独列出来,正常的年份这部分人是在第二、三产业中,如果城市遇到不好的宏观经济形势,需要他们退回去,他们就会又回到农业生产力的蓄水池里。但农业越来越机械化了,因此这部分人越来越回不到农业中去了,他们已经稳定地从事非农产业了,这个过程就意味着这部分劳动力的重新配置,就是我们生产力提高的重要源泉,所以我们说它是“库兹涅兹过程”。
不能仅靠改变行政区划来实现城镇化
城镇人口的增长只有16%来自于城市自身,我们把它叫做“自然增长”,其它的84%都是“机械增长”,即从非城市地区迁入的,这里面26%的人是农民工。还有5%的人口,从农村转到城市的同时也得到了城市户口。农民工是没有得到城市户口的。贡献最大的53%的部分,这部分人口不是“库兹涅兹的过程”,我们把它叫做“就地转移”,工作性质没变,居住地没变,但因为行政区划的变化,比如过去一个地方叫“乡”现在叫“镇”,人的身份可能就随之而变,这部分对城镇化有很的贡献,但是这部分的贡献有一定的虚拟性,并没有真正的“库兹涅兹过程”,只是人身份的改变而已。
因此真正有意义的是农民工这部分,农民工26%的贡献率如果继续持续,我们城镇化就具有可持续性。据此我们预测一下未来的城镇化。目前城镇化率是56%,到了2020年大约是60%,但到了2030年的时候就减速了,按照现在的预测只有67%,即使这样减速了的城镇化也需要依靠每年几百万到上千万的农民工继续从农村转向城市,我们把这部分人口叫做“农业转移人口”。
这部分人口的趋势如何?2014年时这部分人口已经到达了峰值,从2015年开始它已经是负增长,农民工的增长速度也就会下降,城镇化也会有减速的趋势,因此我们需要推动城镇化,需要进行改革,改革可以得到及时的改革红利,也就证明,通过户籍制度改革加快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就可以提高城镇化的潜在增长能力。
我们前几年做了一个模拟,在2011到2020年期间,如果每年非农产业劳动参与率(劳动率供给)能增加1个百分点,对应这个时期的潜在增长率会增加0.88个百分点,几乎是1:1。同样地,如果全要素生产率的速度提高1个百分点,对应的潜在增长率几乎也会增加1个百分点,因此这两项改革是可以带来真金白银,实实在在显而易见的改革红利。
当前改革要稳步推进
真正认识到改革是有改革红利的,改革和增长不是此消彼涨,有此无彼,而是改革可以提高潜在增长率,至少户籍制度改革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增加劳动力供给,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即使认识到改革能够带来红利,但这个红利能够得到吗?户籍制度改革的成本已经确定了,目前来看,城市政府一定要承担这项成本,但它带来的改革红利对潜在增长率的提高是不是能够完全排他性地被当地城市政府获得呢?不一定,因此改革成本和改革收益变成了不对称的东西,这时候必须做出恰当的制度安排,让大家分担改革成本,分享改革红利,预期明确才可能推进改革。
最后我们应该看到,户籍制度的改革也是一样,要把目标定在机制体制的变化上,而不要用指标来考察它,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们必须着眼于让真正意义上的资源重新配置,推动城镇化获得改革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