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厦门民间救援：为生命飞驰，他们一直“负重前行”

　　“让生者有希望，让死者有尊严”，众多民间救援队员都怀抱这样的信念。但是，如果没有了钱，“免费救援队”还能撑多久？

　　不久前，一条厦门曙光救援队的“众筹”信息在厦门人的朋友圈扩散，这一次的民间救援队“众筹”，也引发了人们对民间救援队的更多关注。与曙光面临同样问题的，还有蓝天救援队等民间救援队伍。

　　他们免费救援，资金从哪来里？出动救援一次，究竟要花多少钱？他们如何救援生者，又怎样救捞死者？近日，导报记者带着这些问题，采访了厦门蓝天救援队队长水草、曙光救援队队长王刚和多位民间救援队员，他们向导报记者揭开了谜底。

　　资金哪里来？

　　昂贵的救援：一场台风，花了近20万元

　　一次救援，需要多少成本？昨天，曙光救援队队长王刚给导报记者算了一笔账。

　　他举例说，不久前，厦门一名老人走失，曙光救援队出动2个梯队、47名志愿者轮番寻找，不间断寻人，历经43个小时终于寻获老人。

　　在这次任务中，曙光救援队出动6台车进行寻找。除了每台车每天两三百元的油费外，47名队员每人平均每天50元饮食费。这次寻人，花费了好几千元，算是曙光成立以来开销较大的一笔城市寻人，这次救援的经费多数是王刚垫付的。“我们的救援任务很多，一次台风，我们可能就要出动上千人次，花费数十万元。”王刚说，在2016年“莫兰蒂”台风的救援中，曙光救援队也是出钱又出力。当时，曙光救援队连夜采购13台油锯用于救援，仅这一项，就花费35000余元。在“莫兰蒂”台风发生后历时近10天的救援中，曙光救援共出动1900余人次，累计花费近20万元。

　　每一次救援，都要付出成本。以出一次水域救援任务为例，通常需要出动救生员10名、水域打捞人员8名，以及后勤保障组，此外还得出动车辆、冲锋舟等，如果再算油费、装备损耗费等一趟下来，至少需要2000元。

　　此外，专业的设备也是专业化救援的保障。“首先要保护自己，才能更好地救人。”王刚说，因此曙光救援的经费，七成左右要用于配备专业化救援设备。

　　困难的救援队：救援经费，总是不够用的

　　“蓝天救援队成立初期，连队服都是AA制！”作为中国第一支民间救援队负责人，蓝天救援队队长水草见证了中国民间救援的十年风雨。她感慨：“不容易，这些年我们都是负重前行，救援经费总是不够用，救援队经常是负债的。”

　　水草说，成立初期，从服装到装备，都是自费AA制。从2008年至2013年，是救援队最困难的时期，资金、场地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水草形容，“寸步难行”。为了同一个信念，队员们无怨无悔坚持了下来。

　　这几年，救援资金始终捉襟见肘。水草回忆说，青海玉树地震，蓝天救援队派人前往救援，当时队内资金异常紧张，账户里所剩无几。然而救人第一，队员们没有犹豫。没有经费，怎么办？队长一声召唤，队员们踊跃参与，自己掏钱买机票，投入到艰难的救援中。

　　水草说，救援资金有限，她希望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加强灾害救援。但是，无论如何困难，救援队员们都会坚持走下去。

　　资金的来源：每个救援队，情况不一样

　　同样，曙光救援队也是长期负债，队长王刚说：“每次大宗救援之后，我们救援队都是欠了一屁股债。”

　　王刚说：“救援队成立初期，队内实行AA制，通过队员垫资或朋友帮助。但是，随着救援任务量的加大，队内资金已经远远不能维持正常运转，所以向社会求助。”

　　为解决燃眉之急，队委会进行内部商量，队委会成员(5个人)每个人准备自己再贴补2万元，先支撑这段时间的任务。但是，这10万元也只够支撑一个月的本地任务。救援队的“众筹”由此发起，希望募得65万元，按照队内预算，可以撑到明年年初。

　　据介绍，曙光救援队的资金来源主要有三块：队员自筹资金、社会捐助、讲座报酬。其中，社会捐助和自筹资金占到八成以上。“很多车辆和设备，都是队员自己提供的，他们从来不主动提报销的事。”曙光成立以来，都是“负债前行”。

　　不过，蓝天救援队的资金来源与曙光不同。队长水草说，近年，蓝天救援队逐渐摸索自己“造血”功能，即开展防灾培训和保障，为企业做项目书，通过企业购买服务和捐款，为民间救援队“造血”。

　　热心的市民：短短8天，捐款65万给救援队

　　近日，曙光救援队的一则众筹消息引发民众关注：“恳请大家转发支持，厦门市曙光救援队向社会公布财务报表，接受社会监督。如今我们的余款只有这些了，12971.05元。”曙光发布的2018年上半年的财务状况，用“捉襟见肘”形容毫不为过。

　　王刚说，“当时账上只剩1万多，队员们垫付的20多万还没报销，实际上曙光的财务是负数，账面上这些钱只能撑两到三次任务。”因此，曙光不得已向社会发起众筹，结果短短8天，筹款超65万元。

　　85岁的台胞王丽华老奶奶，翻看《海峡导报》时，留意到曙光众筹的报道。她毅然作出决定，取消欧洲游，把团费捐给曙光。7月3日下午，老人亲手将10066元现金交到王刚手里，队友们深受感动和鼓舞。更令人感动的是，老人还说，往后每年都会在党的生日这天捐出10066元，“只会多，不会少！”老人还交代女儿，即使老人不在了，女儿也要把这项捐赠延续下去。

　　民间救援队的资金如何监管？对此，王刚说，曙光救援队的所有收支明细都通过微信公众号向社会公开，接受全社会监督。

　　救援怎么救？

　　他们一夜奔赴两地救人，他们为了生命“飞驰”；他们穿越峡谷和瀑布，将遇难者带出深山；他们花费近40万救援，自己却住40元一晚的旅馆……救援过程中，有哪些惊险故事？救援生者怎么救？救捞死者怎么做？救援队员的内心，经历了哪些煎熬？近日，民间救援队员向导报记者讲述了他们经历的“生死营救”。

　　穿越峡谷和瀑布将遇难者带出深山

　　7月2日夜里11时许，三明将乐九仙山，一名男子在山谷失踪6天，生死不明。三明方面向福建省蓝天救灾减灾中心发起求助，厦门蓝天救援队接到任务后动身前往。

　　当晚救援队集结11名队员，携带山地救援装备，由水草带队，连夜奔赴三明。救援队抵达事发地后，立即制定救援方案，进山搜寻。九仙山是原始森林，到处都是瀑布和大崖壁，地形十分险峻，给救援带来艰难险阻。由于队员们连夜开车赶路，又加上攀爬山路，大家克服各种疲惫，全程披荆斩棘，用攀岩、绳降行进。3日下午2时30分许，队员们终于在一处山崖底部找到失踪者，不幸的是，该失踪者因坠崖已无生命迹象。

　　将遇难者转移出山谷，比进山难度更大。随后，队员们不断前进，不断找寻绳索固定端，6名队员攀上瀑布的崖顶，并架设了三次横渡系统，步步艰难地将遇难者带出深山。当天傍晚6点半，救援队将遗体交与当地警方。

　　一夜奔赴两地救人“曙光”为生命飞驰

　　一夜奔赴两地救人，甚至同时出动五组救援队员的情况并不少见。王刚说，今年6月24日20：00，他和队员接到一起山地救援任务，零点过后才完成任务。刚整理完准备休息，4:08又接到同安水域有人跳桥的任务。“虽然很疲惫，有些队员甚至从洗衣机中捞出湿衣服，直接套在身上就出任务，但我们再辛苦也要去救。”

　　这样的事不胜枚举。4月5日晚，身在海沧的曙光队员们接到五缘湾大桥有人欲跳桥轻生的通报，一路风驰电掣，仅用12分钟，从城市的西边赶赴东边。此时，男子已翻过大桥栏杆，攀附在桥外，脚下几十米，是漆黑的大海。

　　男子不停地喊：“不要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王刚顺势趴在地上，慢慢向桥边靠近，为了开导他，王刚趴在地上足足27分钟。陪着他摇头、叹气，一步步攻克男子的心防。

　　王刚一边和男子讲述救援故事，一边观察对方反应，男子慢慢卸下心防，将头埋在双臂之间。一个绝好的机会，王刚死死拽住他的手，其他救援人员一拥而上，将男子“固定”在桥上。王刚迅速穿戴起保险绳索，翻过桥栏，再用绳子将男子腰部固定住。在众人的帮助下，男子被成功救回，送往医院。

　　花费近40万救援却住40元的旅馆

　　虽然民间救援花费不少，但其中多数都用于救援装备和交通费用，救援队员的花费极少。王刚说，2015年4月，西藏地震，伤亡惨重，曙光救援闻讯而动，共派出3个梯队17名队员奔赴西藏，历时29天，总花费近40万元。

　　从厦门到拉萨，单程票每人5000元，“顾不得那么多，那个特殊时期机票是全价购买。”队长王刚算了一笔账，17个人光路费就花了20万元。另外，地震救援需要专业装备，这些都需托运，运费花了2万。

　　帮助清理废墟，搜寻幸存者，一系列的救援工作异常艰苦。他们在当地租用了5台越野车，以便于在拉萨、日喀则等几个灾区展开救援。租一台车，每天就要600元租金，每台车每天还需要300元左右的油费。

　　大部分资金，都运用在灾区救援上，而队员们留给自己的，微乎其微。吃饭，每天50元标准，管饱就行。住宿，是每天40元的小旅馆，4到6人一间，连卫生间都是公用的。有时候，队员们也睡帐篷。就这样，队员们将就着吃住，把大部分经费投入到灾区救援中。

　　救人就好他们为什么要救捞尸体？

　　民间救援队，为什么除了救生者，还要捞尸体？对此，王刚向导报记者讲述了一个他亲身经历的故事，也是一个令人泪下的故事。

　　在曙光救援队成立前的一天深夜，王刚接到了一个外地女同学的电话。刚开始，这位女同学在电话里一直哭，一直说“我该怎么办”。最后，王刚才明白，这个女同学的孩子跳进水里自杀了，尸体还没有找到。于是，王刚帮助这位同学联系了当地的民间救援队，最终找到了孩子的尸体。

　　事后，王刚也不好问这个同学具体情况，怕她伤心。然而，数年之后，王刚到女同学所在的城市出差，女同学主动邀请王刚吃饭。饭后，离别前，女同学要给王刚送条烟，刚开始王刚不肯收。不料，女同学死死拉住王刚的手，流着泪，不说话，也不松手。

　　最终，王刚收了女同学送的烟。“通过这事，我更深感受到遇难者遗体对家属的意义。”

　　因此，在曙光救援队成立之初，内部有过争议，有的队员提出，曙光救援队是否可以只救援生者，不管死者。最终，王刚力排众议，坚持既救援生者，也打捞死者。

　　这些年，曙光救援队陆续接到一些尸体救捞任务，每具尸体救捞成功后，队员们都会列队低头默哀。在一次山地救援中，遇难者的尸体被卡在山崖，已高度腐烂，曙光队员们合力将其带下山后，浑身都有异味，怎么洗也洗不掉，无奈之下只好把队服扔了。尽管如此，为了将逝者带到家人身边，他们仍然义无反顾伸出援手。

　　“我们带你回家”，这是与生命的深沉对话。

　　曙光救援成本清单

　　一、本地水域打捞任务

　　●任务人员20—30人，两艘冲锋舟，5部车辆；2到4名操舟手，4到6名船艇搜索人员，岸际安全员6到10名，现场记录及后勤保障人员2到4名。产生支出如下：

　　★1.人员餐费:1人1天x50元；2.饮用水：1人1天x10元；3.船艇用油：2艘x100元；4.车辆用油：5车x100元；5.装备损耗及维护保养：300元；6.不可预见支出：200元。本地及附近区域水域任务支出为每天约2400元(20人)，3000元(30人)。

　　二、本地寻人任务

　　●任务人员30到50名不等，车辆至少10辆，任务时间10到30小时不等，车辆用油较多，任务费用根据任务时间和参与人数从500元到2000元不等。

　　三、国内大型自然灾害救援

　　●任务人员15到20名，至少3台到5台以上车辆，其中通讯指挥车一辆，专业装备车一辆，专业改装越野灾情勘查车一到二辆，皮卡一辆，预算如下：

　　★1.一车四人每人每天预算费用300元，其中用餐(1天)费用50元，饮用水10元，住宿40元，交通通行150元，10元个人人身保险，20元机动费用；2.器材用油及装备损耗：每天1000元；3.长途奔袭，车辆损耗巨大，维护保养费用每车3000元左右；4.医疗器材以及药品的紧急购买预算20000元左右；5.不可预见开支10000元左右；6.灾区救灾物资采购20万到30万左右。

　　★综合以上费用：一次国内大型自然灾害救援(10天到15天)费用在30万到50万之间。 (记者 陈捷 林毅彬/文 救援队供图)